01

澤田綱吉的運氣一向很差。

當然,將生活中的所有不順遂全歸為運氣差,是只有懦夫才會做的行為。不過澤田綱吉過去的個性之所以會這麼消極,和他的運勢一向偏低也有很大的關係。

就算在惡鬼家庭教師和黑手黨生活的鍛鍊下多少變得堪用點了,「幸運值E減減」仍像是角色設定或背後怨靈那樣鎮日跟著他。

他都要懷疑自己這輩子的運氣全搭在和里包恩他們的相識了,啊、說起來和彭哥列扯上關係後遇到的也不全是好事呢,甚至到了一路搖搖晃晃還莫名其妙地成為Boss的今天也是如此。

幾乎每一天每一天,都是在忍耐、壓抑、痛苦、抹殺自我、惡夢擾眠中度過。

如果沒有里包恩和獄寺山本他們待在自己身邊的話,自己肯定撐不下去的吧。

像這樣在夜深人靜、獨自從感覺陌生的房裡驚醒,身體疲憊思緒卻異常躁動的時刻,總會有些怪異的衝動冒出頭來。

想要破壞什麼、想要撕扯什麼、想要砍殺什麼、想要扭斷什麼、想要痛毆什麼。

想要盡情發洩、想要消失不見。

想要自殺,也想要殺人。

查覺到腦袋裡想得越來越不妙,綱吉深呼吸了幾次然後轉身變成側睡的姿勢。嗚嗯、之前向西蒙切里醫生提到這種煩惱的時候,老先生說了什麼呢?

 

『──自慰吧!』

『…………蛤!?』

『還是您比較偏向找女伴呢?那麼等一下跟里包恩先生──』

『不、不是這個問題!這個、醫生您看嘛,我是在日本長大的,那個國家的人普遍比較保守……』

『原來如此。那麼是不擅長的問題嗎?這樣的話我建議您可以向身邊的男性詢問,或是看相關的雜誌和節目。我比較中意的是《Max》還有──』

『手的動作給我停下來!還有誰問你這個!嗚、應該說,醫生您剛才到底有沒有聽清我的問題!?』

『暴力方面的衝動是吧?我剛才是說正經的。畢竟,也不能讓您真的出去逞凶啊?而且對男性而言,這種衝動和性衝動很像吧?』

『是、是這樣嗎?』

『沒錯。雖然我沒修過精神方面的課程,但好歹也是個男人,也曾經年輕過。(在此醫生直接無視了綱吉『原來你沒修過!!!!』的吐槽)適當的性行為其實是很健康的,結束後的疲憊感會讓您暫時忘記先前的暴力衝動。而且夜半時分又躺在床上,氣氛正好不是嗎?』

『…………』

『其實比起找女伴,我比較建議自慰,自給自足嘛!只要注意手的清潔,還有撥弄和撸動的幅度──』

你用原子筆在示範個什麼勁!?開除你喔,Minchia(西西里方言,粗話)

 

之後的對話太過混亂,所以記不清了。

綱吉一邊掙扎著要不要聽從醫囑,一邊讓手沿著胸口輕柔地滑溜至側腹。

既然要做的話,還是有個幻想的對象比較好吧?

……要用雲雀學長嗎?

…………

還是算了,這樣做的話,總有種什麼東西被玷汙的感覺。

嘆息著回復原本的臥姿,一想到雲雀學長就想到了晚上的那場對話。

被否定的感覺比被當面拒絕還要糟糕,更糟糕的是被人這麼一說,連他自己都懷疑這份心情究竟是不是「戀愛」了。

喜歡到底是什麼?那真的是可以這麼輕易就能說清楚的感情嗎?

自己從八年前、甚至更久以前,就一直憧憬著雲雀學長。並不是一見鍾情,而是每天注視著、思念著、依賴著,不知不覺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某天才忽然發現「啊,是嗎?也許我喜歡他」這樣的。

並不想從對方那裏得到什麼,原本甚至打算一輩子也不要說出來的,不過倒是很想把自己的心臟掏出來獻給對方,如果雲雀學長這麼希望的話。只要是為了他,就有種自己好像什麼都能辦到的自信和錯覺,哪怕毀滅世界也可以。

即使許久不見也能在腦海裡輕易地描繪出那人所有的臉部細節,清冷高雅的嗓音壓低聲線說話的樣子,一身深不見底的墨黑迎著振翅飛翔的風,靜謐又凌厲地劃開了蒼白的天際線。

自己成天過的是與死亡離得那樣近的生活,當流彈越過重重保鑣射穿他的肚腹、當不慎服下的毒物一路燒燙著喉嚨猛襲向腦神經、當有刺客不要命地揮舞著刀械朝自己衝過來、當談判桌對面的敵對家族高層衝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猙獰笑容時,恍惚的瞬間視野裡總會清晰地浮現那人清秀冷漠的眉眼。

如果這就是最後,好想再見他一面……無論如何,都想要再見他最後一次。

如果可以的話,想要為了雲雀學長而死。

這就是喜歡嗎?這樣就不是喜歡了嗎?

 

「……」腦袋好痛,而且這種莫名有點想哭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平靜不下來的綱吉再度改變睡姿,然後用力地閉了閉眼乾脆地拋開這會讓人越深思心情越低落的麻煩思緒。

好吧,雖然對身為屋子正主的雲雀學長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先用左手來一發吧!

那麼要用誰當對象呢?以一般男性標準來說的話,最近認識的女性裡面要屬吉爾維斯利家族的千金最「適合」了吧。不論是風情萬種的臉蛋、放蕩不羈的情史或惹火得過分的身材,都是最能讓她身邊環繞的男人立刻變得血氣方剛的催情激素。

綱吉緩慢地放鬆身體,輕輕撩撥起自己敏感的地方。道上據傳混了點夏威夷血統的黑髮美女用最他所知最浪蕩的表情和姿勢扭腰擺臀,廉價但足夠煽情的畫面像是低成本色情電影似的在腦中撥放。

身體像泡著舒適的暖水浴般漸漸地變熱,綱吉輕輕顫抖著閉上水氣氤氳的雙眼,在蜷起小腳趾讓身體沒入潔白柔軟被窩的同時,細吟著微側過頭咬住了枕頭的一角。

那是一種很奇妙又有點酥麻,像是渾身搔癢的感覺……明明身體正動著情、腦袋也融化得軟綿綿的,意識深處卻還是不知趣地保持最低限度的理性。

……說起來,明明親生女兒生得那麼漂亮,吉爾維斯利家族首領的那張臉卻長得很粗糙,就算勉強說些好聽話也不可能歸為「好看」或「挺有男人味」的那種粗糙。

但是,品性相當好色,幾乎是男女葷素無所顧忌。每次在聚會上碰頭的時候,獄寺君都會神情緊繃地擋在自己面前,說是不想讓那種下流的細菌汙染到重要的第十代首領。

表面上的妻妾用十指都數不過來了,更何況是地下的?而且據說其中還不乏從部下那裏強搶的情婦,甚至連別人家的兒女都不肯放過。

一言畢之,簡直是個人渣。像這種色胚,就該剁了他的兒子然後從後面塞回腸子裏去才好。

「…………」查覺到自己的思緒再度偏離主題而且變得血腥,綱吉無奈地掀開被子坐起身,困擾地發現自己好不容易哄起來的小兄弟又再度萎下去了。

他鬱卒地嘆了一口氣,有人說每嘆一次氣就會讓幸福多溜走一點,那自己二十三歲的短短人生究竟已經放跑幾隻青鳥了呢?

 

幾分猶豫過後,他朝剛剛換下摺疊在一旁的衣物中伸手掏了掏,從上衣暗袋裡摸出了這兩年來幾乎是隨身攜帶的藥盒。

淺綠色的藥錠只有半片指甲那樣大,形狀是可愛的圓角矩形,上頭沒有任何代表製造者的標誌或數字,這就是之前在地盤裡發現還引不小風波的非法藥物。

雖然研究部門的人說這藥原始成分的成癮性很低,不過里包恩還是嚴格禁止綱吉在他獨處時服用,除非是嚴重失眠的時候。沒必要叫替身出來執行任務的晚上,綱吉大都把這東西當安眠藥在吃(反正也得讓身體慢慢培養抗藥性),因為服下之後不但一夜無夢,而且睡醒後身體不知道為什麼還會像做了適度運動那樣變得格外舒爽。

綱吉一邊把藥盒開開闔闔地把玩起來,一邊回想睡前草壁先生用電郵傳過來的行程表,明天好像要跟著雲雀學長回日本處理事情的樣子(這綁架行動還真是玩得越來越大了)。從西西里巴勒摩機場到東京羽田機場,轉乘飛機再怎麼說最少也要花上超過半天的時間,那麼明天在飛機上補眠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上上下下地輕拋著藥盒,聽著藥錠悶在裏頭像嘩啦嘩啦作響的小小聲音。一直到那聲音嘎然停止而且手裡不再傳來塑料的硬質觸感,遲鈍的綱吉才後知後覺地停下手掌的動作。

 

「──這東西,沒收了。」不知何時逼近的黑暗中,傳來了音質無比冷漠的低語。

「!?」綱吉肩膀猛顫一下,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去,只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雲雀恭彌單手撐著沙發倚在後頭,俯視過來的眼神在夜色裡格外陰蟄駭人。

「雲、雲雲雲雲雀學長──」「吵死了,說話不要結結巴巴的。」

骨感修長的五指按上綱吉的腦袋猛地一推,讓他只能別無選擇地順著力道重重倒回充當床鋪的臥禢上。幸好頭部摔下去的地方正好墊著靠枕,所以其實摔得沒有像想像中那麼疼。

「為什麼不到客房去睡?沙發有比軟鋪舒服嗎?」步履迅捷地繞過半個沙發區,雲雀用帝王登基般的態勢傲然無比地坐上了綱吉對面的位置,看得在威壓之下只能乖乖平躺的那位強烈地感覺到兩人在Boss氣場上的天壤之別。

「呃……這個,因為我想雲雀學長還沒回來,自己擅闖總是不大禮貌。」而且他的超直感不停警告自己,弱雞一隻的他如果不想死得太快,最好還是不要在雲雀的地盤輕舉妄動才好。

「你還挺懂事的,小動物。」才以為雲雀居然稀奇地開始稱讚起別人,下一秒端正俊逸的面龐忽然浮現一抹嗜血獰笑。「話說回來,要是被你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那我也只好在無奈之下把你給揍到失憶了。」很是可惜的語氣可一點都聽不出有哪裡無奈。

「!!」媽──的──那──你──剛──剛──是──在──問──個──屁──!?話說這原來是陷阱題嗎?原來是陷阱題喔!?

這個男人,到底是有多殘暴啊!?我到底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無視陷入自我懷疑的苦惱綱吉,雲雀朝對方眼前晃了晃才剛徵收的藥盒,綠色藥錠在裏頭嘩啦嘩啦地跳動。

「吶,這是什麼?」寒光流轉的鳳眼含意危險地瞇得更細。「該不會是什麼破壞風紀的藥物吧?」

「不、不是!這個、只不過是我的安眠藥而已!」慌亂之間,綱吉只能給出這種不算說謊也不算實話的曖昧回答。

「哼嗯,是喔──」拉長的自言自語聽來有些慵懶,擺出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大概是因為沒有理由(藉口?)能實行咬殺而感到遺憾吧。「不過,這東西還是要沒收。」

「誒誒?為什麼!?」對方把藥盒收進西服暗袋裡的動作實在太過理所當然,綱吉愣了幾秒後才想到作為原主的他總該有點表示──或者該說,他正準備要有點表示。「那不過是安眠藥,真的不是什麼違禁品──呃!對、對不起!小小藥盒不成敬意,學長要是不嫌棄就盡管拿去吧!!千萬不要客氣!」

嗚嗚、真的不能怪他太沒骨氣!誰要是自認在雲雀學長彷彿能發射破壞死光的殺人眼神下,還有膽說個「不」字的勇氣,就請他代替綱吉自己來躺在雲雀學長面前試試吧!

「草食動物,你也太誇張了,不過是個藥盒。」是啊不過是個藥盒……給我等等!雲雀學長您不覺得自己的發言有哪裡怪怪的嗎?東西被強拿的明明是我耶!!這人的個性到底我行我素到什麼地步啊啊啊!?

 

即使眼皮底下躺了一隻被星際雲一般宏偉無比的龐大自信給徹底擊沉的澤田綱吉,始作俑者依舊不見絲毫動搖地從位置上起身,一副話說完了準備洗洗睡的坦然模樣。

「那麼我要睡了,晚安。」伴隨一個旁若無人的哈欠,轉過身子的雲雀一邊扯開原本嚴謹繫著的領帶節,一邊往主臥室的方向慢步走去。

「啊……嗯,晚安。」嗚喔、好意外,原來和人道晚安這種基本禮貌,就算是雲雀學長也是有的啊。自覺到這種感想未免有點失禮,綱吉不好意思地偷偷笑了笑,然後挪動著身子重新躺回沙發──

「等一下,你躺什麼躺?」「咕喔喔喔我的脖子嗚咳咳咳咳~~!」

可惜連枕頭的邊都還沒沾到,年輕的黑手黨教父就被人像抓小貓似地一把抓住單衣領口然後提了起來。

「你還真的要在這裡睡?我不都已經回來了嗎?給我到客房裏去休息。」隨著每個命令似的語句落下,包覆在高級襯衫裡的精壯手臂就會挾著難以想像的巨大怪力猛搖受害人的領口一下,晃得可憐的綱吉一陣頭昏眼花。

「──澤田綱吉,回答呢!?」「咕嗚、是!!QQ

 

 

一陣折騰後,待到綱吉終於戰戰兢兢地跪坐在整齊鋪好的被褥上時,長針已經又轉過了半圈的時間。

他低頭研究起剛才被雲雀遣人端進來的盛盤,上頭只有一杯水、一包白色藥丸和一張短箋,再無其他。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這就是最後一道藥」的感覺,光是瞧著就讓人感到滿滿的不安。

跟不上學長跳躍性思考節奏的凡人綱吉嘆了口氣,決定拿起折起的紙條先從研究雲雀有沒有留話給他開始。

「不許多問,吃了藥就快睡覺去,否則咬殺!」蒼勁有力的筆跡力透紙背,而且這個時代居然還有人用小楷墨筆來寫留言耶!!…………我該從哪裡開始吐槽起才好?

然而猶豫時間不超過三秒,綱吉就隨手把紙條兜進懷裡,接著毫不猶豫地把藥丸丟入口中,然後端起杯子和著水咕嘟咕嘟地吞了下去。

剛才送東西的僕役的確說了「這是雲雀先生慣吃的安眠藥,您可以安心服用」。而且綱吉相信雲雀是不會故意加害自己的,他不是會做這種無聊事的卑鄙之徒。

沒有特別的理由,只是他自己單方面地想如此相信罷了。

…………至於晚會上發生的那些事,既然雲雀學長不想解釋,那就這麼算了吧。

閉上眼睛不要去看、摀住耳朵不要去聽、關起腦袋不要去想、握緊拳頭不要去碰。連逃避都稱不上,只要假裝事情從沒發生過,默默移開視線就好,很簡單的。

很簡單的。

 

 

「……」獨自佇立在仍擺滿著儀器的密室內,才剛不由分說地把人全部支開的雲雀恭彌重新站到監視螢幕前,看著那張正淺淺呼吸的安穩睡顏,這回可是極為罕見地徹底無言了。

他給澤田綱吉服下的,是效果拔群的安眠藥,專門開給重度失眠症患者的管制藥品,甚至還混有強力肌肉鬆弛劑的成分。將澤田綱吉普通偏瘦的體格帶入簡單公式,那藥效毫無疑問地會讓他一覺睡到明天中午。

原本他還以為「慣吃的安眠藥」這種顯而易見的謊言會被拆穿,沒想到澤田綱吉竟不疑有他地乖乖吞下去了。

一個黑手黨教父的防人之心低迷到這種程度,不禁讓人懷疑小嬰兒的教育方式是不是有哪裡出了問題。

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草壁昨天建議的,他不服藥就派人輪班監視他的備案,就用不上了。雖然號稱擁有超直感的彭戈列血緣者居然會一整天都沒察覺自己正被密切監視著這點,也很讓人汗顏。

如果繼續差人對他進行監視,那麼澤田綱吉在風紀財團部屬眼中,將再也不會是單純的合作關係組織的首領,而是不可避免地成為需要以監禁方式處理的精神異常者、不定時發作的危險分子,或是其他更不堪的存在。

雲雀不希望──或者該說,他不能忍受這種事情發生。他不願意看到澤田綱吉的名譽,就這樣在本人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破壞殆盡。

然而在下一秒,雲雀又為了自己的想法愣住半晌。

 

像這樣在戰鬥之外的時刻,無利可圖甚至不顧理由地去關心一個和自己沒有半點干係的人,對極端地奉行自我主義的雲雀恭彌來說,與其說極為少見,不如說這是史無前例而且根本不可能的事。

因為從不曾對某個特定對象溫柔、也沒有刻意親切對待任何人的記憶,所以身為利己主義者的雲雀恭彌,不懂得像這樣不自覺地為人著想、把對方看得和自己一樣重要的感情,究竟該怎麼命名才好。

間斷卻頻繁地思考著關於那人的瑣事、因為被告白又被輕薄而怒火中燒、被託付的第一時間是抗拒後來卻幾乎想都沒想地把人搶了過來藏了起來、當有誰想來搶時又失控得簡直殺紅了眼睛、不論看到他的任何表情都會心軟、在意亂情迷之下被吸引、被莫名地賦予絕對信任、然後現在又……!

──不,即使思緒紊亂、即使不曾經歷過,頭腦明晰如雲雀恭彌,也能多少猜到這份情感和爆發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他抬起左手用力掩住雙眼,喉間壓抑地低聲驚呼。「不會吧、難道……!」掌緣感覺到的體溫有些燙,從小就耐熱也耐寒的雲雀是第一次覺得西西里島的氣溫竟也如此熱辣。

──只不過高傲如他,還暫時不願坦率承認罷了。

 

「綱~~~~~~~~~~!我來找你聊天囉~~~~~~~~~~!」

清澈嘹亮的男高音,開朗明媚的笑意讓人聯想起沾了楓糖而變得無比甜膩的棉花糖。

認真思考三秒之後,綱吉決定就給他睡下去,裝死到底!

「喂~~你聽得見吧?不要裝睡嘛~~難得我大老遠跨過好幾個銀河系的距離來找你耶,雖然只有靈魂出竅啦。」

說完,那個白色死神用銀鈴般的聲音(綱吉打了一個冷顫)自顧自地笑了起來,然後伸手戳了戳另一個人蓬鬆的刺蝟頭。

戳、戳戳、戳戳戳……「不會吧~綱吉君你還真的睡著了啊~~」戳戳、戳戳戳、戳戳……「醒不過來嗎?還是不肯醒來呢~~真傷心啊~~~~」戳、戳戳戳、戳戳────猛抓

那,接下來不管被我做什麼,你都沒意見是吧?」冷笑。

「!!」綱吉迅速地彈坐起來,「我醒了我醒了我醒了!對不起────!」

另一人反應更快地直起身來,豔麗到堪稱妖孽的容顏盡是叫人膽寒的開朗笑意。

 

「好久不見,綱吉君。」冰雕般華麗的手指比了比綱吉僵硬發白的臉頰,完全不顧被莫名其妙闖入夢境的人一臉欲哭無淚的苦悶表情。「原本還想大戰在即,你應該會更加疲憊才對,沒想到精神還挺不錯的?」

你是從哪裡看出我精神不錯?明明很耗弱的好嗎?看來那雙狐狸似的瞇瞇眼也終於變得不怎麼堪用了啊!肯定是血糖過高留下的病因。

「討厭,我怎麼覺得剛才你好像在心底偷偷罵我?是錯覺嗎?」微笑微笑。

「錯覺錯覺!肯定是錯覺啦!」

「是~~?嗯!你果然有在心底偷偷罵我呢,哈哈哈~」微笑微笑微笑微笑微笑。

「…………那、那個,不管怎麼樣,玩笑話先放一邊。」對話節奏被掌控了,而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有種被玩弄於掌心的討厭感覺。

 

綱吉做了個認輸和請求對方放自己一馬的手勢,用異常疲憊的語調重新開始了話題。「你說自己現在是靈魂出竅狀態?還跨過幾個銀河系的距離來穿梭平行時空?在73次方計畫沒有成功的狀況下,你居然連這種事都能辦到嗎?」

「嗯,可以啊。雖然有點困難,而且失敗機率也很高。」在無數個平行宇宙裡彈彈手指就能毀滅世界的男人,一派輕鬆地如此說著。「但是我無論如何,也都想趕過來見綱吉君喔~

「啊?為什麼?」

「…………」銀髮青年原本無比燦然的笑意,緩緩地、緩緩地收斂下去,最後成了某種難以形容的神情。「因為,說不定這次就是最後了。」

 

────『最後』。

白蘭衝擊性的話語,讓綱吉在一瞬間忘卻了呼吸。

彷彿就連心臟也無聲地停下跳動的旋律。

然而寂靜過去後,綱吉再次開口的聲音,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沉穩鎮定。

「白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抱歉,我不能說。」

「這場戰爭,彭戈列最後會輸給祕魯菲歐雷嗎?」「對不起,這個也不能說。」

「在這個平行世界,彭戈列家族……被毀滅了嗎?」「……Sono desolato.(義語,近義:我很抱歉。)

接連得不到答覆的失落和對失去的恐懼,讓綱吉無力地閉上眼睛。

然而良久良久,從他口中流露的卻是帶著淺淡笑意的溫柔話語。「…………謝謝你,白蘭。謝謝你特地過來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選擇對我保密。」

「綱吉君──」「啊啊、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你不能說的原因,是因為這並不是『我這個世界』的人能知道的事,對吧?」

 

世界宛如一座運轉至永恆的巨大齒輪……綱吉已經忘了曾經聽誰這樣說過。

在這精密無比的系統裡,只要混入了一點細小的沙粒──譬如說,不該知曉的未來;譬如說,不該存在的外力援助──那麼,就可能陷起難以估計的蝴蝶效應,而被擾亂的秩序將導致整個時空崩潰。

這樣一來,所有原本能到達的一切,將再也不具有任何意義,永遠不會。

守口如瓶、選擇沉默的白蘭,不過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盡可能地保護這個世界。

也正如他自己最開始說的,他只是來找綱吉「聊天」的──不是來保護,或者幫助綱吉他們的。

 

「哼嗯~看來你好像也因為經歷了各式各樣的事而成長不少了,綱吉君。」白蘭一貫地瞇起眼睛微笑著,單薄的掌心把對方當作孩子似地摸了摸他的頭。「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不懂,你到底是怎麼打倒全盛時期的我的……所以這句話,由我來講立場可能有點奇怪。」

「什麼……?」綱吉沒有抵抗地任對方蓋住他的眼睛,眼瞼隔著絲質手套感覺到的體溫有點冰涼。

「等你醒來後,大概會把這會面當成夢境一場給忘了吧……接著在你的世界,彭戈列和密爾菲歐雷的戰爭,也差不多該開始了。」隨著青年聽來愉悅但越來越模糊的低語,從指縫間透出的光也變得越來越明亮。「不過,我可是很期待能再和你見面的。所以啊~

「──別死喔,綱吉君。」白蘭作為道別的最後一句話,帶著前所未有的清晰傳入了他的耳中。

綱吉能感覺到自己,也跟著拉開一抹笑意。「好,我答應你。」即使我們明明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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