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前警告:

◎CP:馬斯魯爾←←迦爾魯卡,原作向:也就是兩人最後沒有在一起

◎這是一個關於單戀和失戀的故事

 

 

01

──我曾經、每晚都在給你下詛咒。

「……」紅髮金眼的法納利斯沒有回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朝發話者送上淡淡一瞥。

「睡午覺的時候被冷醒啦、不敢一人走夜路啦、劍術課時摔得慘兮兮啦──都是些小毛孩的想法,幼稚得要命。」

一身華服卻毫無王相威嚴的豪邁坐姿,艾里歐哈布特的年輕國王遙望著皎潔月光,用像在緬懷什麼似的口吻繼續說道。

「說起來,要是當初你這傢伙對我再多尊敬點的話,我說不定就不會做那種事了。」

 

「……把責任推到後輩身上嗎?真是個過份的前輩。」沉如磐石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駭人,卻沒有半點怒氣的成份存在。「但是很遺憾,前輩的詛咒並沒有實現──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在辛德利亞的時光,我每天都過得很快樂。」

「喔?」銀髮青年饒有興致地屈起胳膊撞了撞他,「就連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嗎?」

「……………………………………前輩啊。」異常漫長的靜默和一聲嘆息似的『哈啊──』,馬斯魯爾最後像是非常勉強似地低聲說道。「嘛、也就那樣吧。」

「不錯嘛──我還以為你討厭我呢。」

「?」沒有預想中暴跳如雷或其他過激反應,迦爾魯卡和回憶中相差甚鉅的表現,讓法納利斯心底暗自升起一股違和感。

視線跟著國王起身而後踏入皇家花園的步伐,一身長袍襯著他的膚色,在月下靜靜散發透明的光。

 

「前輩才是,就那麼討厭我嗎?」露出了彷彿眼角被刺了一下的表情,法納利斯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小時候明明看起來很文靜的樣子,稍微有點意外。」

「哈?你在說什麼啊?」結果另一邊卻用更加意外的語氣回應了,附帶一記略顯吃驚的表情。「會對你下咒,是因為喜歡你的關係啊。」

「……?」這個人、難道分不清心儀和憎惡的區別嗎?

「比起那種事,你這傢伙比想像中遲鈍啊。」銀白髮絲下的翠綠眸子盈滿了笑意,年輕國王繼續開口說道。「還是說,你完──全沒感受到我的心意,卻一直用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在對待我嗎?」

「哈啊──那是因為前輩很煩人的關係,而且表現好意的方式太過扭曲……」

「但是告白過了吧?小時候。」又一次出乎意料的溫和反應,今晚的前輩真的很奇怪。「不要否定別人喜歡你的心情,馬斯魯爾。」

 

「……起初,我以為是惡作劇或玩笑話。」

在久遠記憶中、纖細單薄的瘦小身影。

戰戰兢兢的眼神,滲著細小顫抖的聲音,像是下一秒就會掉淚的姿態,訴說了不只一次的告白。

「畢竟長大後,不管是在宮裡或市民中,前輩都很有人氣。」

即使遭到拒絕也不曾間斷的絮語,從最開始彷彿豁出去似地拼命姿態,青春期過後卻變得越來越輕浮,也越說越頻繁。簡直像揮霍似地,在競技場外的地方對誰都很溫柔、對誰都能開懷大笑的前輩。

然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再也不對自己說「喜歡」了。

「雖然不像辛大人那麼誇張,不過直到現在,還是很喜歡喝酒時有女人作陪──所以我一直覺得,前輩是喜歡女人的。」

 

「白──癡,不是說過了嗎?」抱著胳膊撇了撇頭,迦爾魯卡用蠻不在乎的語氣說道。「那種『喜歡』和對你的『喜歡』,昰不一樣的東西啊?」

「哪裡不一樣?」

「程度啦程度,愛的程度。」毫不猶豫地回答了,「我抱女人的時候,沒想得到她們的回應。但是和你告白後,卻非常在乎你的回覆啊。」

 

『昰嗎?想不到前輩這種人,也有這樣的一面』──話到嘴邊卻先一步嚥下,法納利斯下意識地明白此刻並非能用嘲弄呼嚨過去的場合。

不善言詞也總是面無表情的他,終究不是真正無情無義之人。

金色獸瞳直視著銀髮的國王──曾一同在辛德利亞庇護下共鬥的前輩,童年回憶中不只一次對自己揭露心意的「友人」。

「這樣的話,我還以為當時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彷彿歷史重演般,為了別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馬斯魯爾非常沉穩、同時毫不留情地這麼回答。

「我無法想像和前輩成為戀人的樣子,也沒有對這具身體產生慾望的自信。」

就和那時候一樣。

為了拒絕這個人,不得不再次說出傷害他的話語。

「所以,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嗯,也是啊。」

一陣靜默後,迦爾魯卡再次露出笑容。

「雖然那時難過得快哭出來了,但是我記得很清楚,所以我知道……就連你剛才拒絕的理由,都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和悲傷或逞強完全無緣,非常爽朗、看起來很是放鬆的柔和微笑。

「就算沒有其他喜歡的傢伙,就算我不是男人──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愛上我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才會詛咒你啊。」

因為喜歡你的緣故。

 

 

……原來如此。

壓低聲線自言自語的馬斯魯爾,臉上全無談話間的矛盾終於獲得說明的釋然。

他的語氣依舊冷淡,彷彿這僅只是一次事務性的告知,情緒波動程度甚至不比在舊衣物上,意外發現不知從何而來的汙漬。

正因為在記憶中,他鋼硬如鐵的心一次也不曾為這個人動搖過,所以馬斯魯爾並不知曉。

他永遠不會知曉,這個男人對自己許下的「詛咒」,其實還有更深一層含意。

 

與之相對的,雖然也不是非要得到答案,但他想問的事還有很多。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告白?為什麼能笑著說出那種話?為什麼不收拾好心情試著去愛上其他人?這難道是某種自虐行為嗎?

憎惡我嗎?後悔過嗎?

……不想、獲得新的幸福嗎?

「那麼,前輩……」

想知道的事還有很多,為什麼開口之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那句話?

「前輩已經、不喜歡我了嗎?」

 

「怎麼可能?」環在迦爾魯卡脖頸上的小蛇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他一邊伸手逗弄爬蟲動物細如指節的身體,一邊對著牠露出彷彿在安撫人類孩子的溫和微笑。「那又不昰被拒絕後,要它『消失吧』就能消失掉的東西。」

「……」

「我不過昰跟你一樣。」淺褐色的清俊面孔被夜月鍍上一層淡淡光暈,像是打從心底感到驕傲似地,表情無比爽朗地這麼宣布道。「在我心裡,已經有比你更重要的『家人』了。」

 

「啊……」

至此,馬斯魯爾忽然想起包括自己在內的八人將,還有昔日在辛德利亞的夥伴們,響應邀請、久違地在這個男人的國度齊聚一堂的原因。

就在三天前,迦爾魯卡──艾里歐哈布特的王,完成大婚了。

雖然不是沒考慮過政治婚姻的選項,但為了不讓兒時親身經歷的血脈鬥爭,延續到自己的子嗣身上,年輕國王似乎早就和朝廷重臣們說好了,身畔的王妃寶座只容得下獨獨一人。

最後嫁入王室的女子,雖不能說全無政治考量──但那兩個人,的的確確是因為相互愛慕而結合的。

 

「嗯,雖然在婚宴上也說過了……恭喜了,前輩。」這種話由自己來說合適嗎?會不會反而傷害到他呢?「我是真心的。」猶疑一陣,最後還是決定補上這句話。

是的,雖然不可能回應前輩的感情。但馬斯魯爾還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打從心底,期望這個人能獲得幸福。

 

「啊啊、謝了。」那份祝福也許遠比一般話語來得真摯,但卻不會比給予其他八人將的更加沉重。

自己在曾經深深喜歡過的傢伙眼中,並不比其他人特別。

然而,即使如此──即使明白了這點,迦爾魯卡依舊堅定地露出了、舒心也坦然的微笑。

「嘛、機會難得,最後再給你這不可愛的後輩、下個咒語吧!」

 

他神情愉悅地大步上前,長年握劍而佈滿薄繭和細碎傷痕的手,用力地揉了揉那頭紅髮。

一如記憶中粗硬乾燥的質感,一如記憶中那個人從小到大的模樣。

「馬斯魯爾啊──」

這就是最後了。

不管是先伸出手的他、或是被觸碰的他,都非常清楚這點。

迦爾魯卡微笑著、嘻鬧著、放肆著,用有些嘶啞的嗓音、像是命令般,

略帶笨拙、同時無比溫柔地,這麼說道。

「馬斯魯爾,───………!」

 

 

 

02

該怎麼定義這樣的感情才好?

說『喜歡』太模糊,說『愛』則太沉重。

這是第幾次了呢?意識到了非常痛苦的真實。

──自己、是不被自己所珍視之人,同等愛著的。

兄長、母親、辛巴德大人、八人將的同伴、雅姆萊哈、阿里巴巴。

還有馬斯魯爾。

雖然並不是為了得到回報,才去愛他們的。

但也並不是,不曾為此感到絕望或傷心過。

到最後,甚至連哭泣的方法都忘記了。

 

「……但是我,努力過了。」

說出口了,被背叛過,也受過傷。

即使如此,也一次都不曾、違背自己「想要愛人和被愛」的真意。

 

年輕的國王把手盤在腦後,迎著晚風獨自在長廊上漫遊,巨大石柱落下一明一暗的影子,整座宮殿寂靜得杳無人聲。

他想起了方才在花園中,除了月色再無第三人見證的話語。

那是無法傳遞的獨白。那是徒然無功的告白。

心繫某個人、就是這麼回事嗎?

關於馬斯魯爾的一切,和兒時相處的回憶交互相映……清晰地、明豔地、深刻地、頑固地,盤旋在腦海中。

迦爾魯卡甚至想過,如果自己並非五感靈敏於他人數倍的戰士,是不是就不會被那份強悍吸引,也不會在不知不覺間記住了那麼多關於那傢伙的點滴。

但是如果不曾舉起劍、不曾離開這座沙漠之國、不曾加入辛德利亞──

我也一定不會、和那傢伙相遇了吧。

 

「啊啊、那麼這次……」要花多久時間才能遺忘呢?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關注起那傢伙,也不記得後來又以什麼為契機而默默決定放棄。

但最開始喜歡上馬斯魯爾的初衷,至今也依舊能鮮明地回想起來。

傾慕著、羨艷著,那份堅毅、那份強大。

即使被斥為野獸、即使曾淪為奴僕──只要遠遠注視著那道能衝破一切困境,單是出現於己方戰場就能讓人信心倍增的背影,自己在童年時飽受折磨而變得衰弱的心,好像也能跟著一點一點重拾勇氣。

如果最開始愛上的理由就是那份『絕不動搖的堅強之心。』

那麼,最後會因為同樣的理由遭到拒絕,也是在所難免。

 

迦爾魯卡佇立在長廊的盡頭,昂首注視著他的沙之國度。

銀色的無垠之境恍若海洋,在風的吹拂下留下一道道溫柔的痕跡。

他知道,這片安靜得彷彿連流星墜下都無法奏起聲響的大地,深處孕育著多少珍貴的生命,創造了多麼璀璨的文明。

而世界在世界之外,在這多神而信仰虔誠的國度,還有許多無形的偉大存在正用祂們睿智而古老的眼睛,注視著渺小又總是輕易為情所困的自己。

在知曉心中這份飄零無依的思念,即使在他死去或遺忘之後,還有能夠靜靜歸去的地方,迦爾魯卡忽然感到非常安心。

 

『再見。能喜歡上你真是太好了』……只是為了說出這句話──就用了將近十年的時光。

沒有一絲一毫救贖,把話說開了反而痛苦。

即使如此,故事也終於迎來了結束。

雖然那並不昰被拒絕後,要它『消失吧』就能消失掉的東西。

雖然努力過了、說出口了,被背叛過、也受過傷。

雖然最後是無法獲得幸福的結局。

即使如此,也能說它並非毫無意義的嗎?

……總會有的吧,所謂存在的意義。

 

縱使現在還無法輕易做到,但如今的自己,已經不像過去那樣,除了孤獨和悔恨外、一無所有。

他決定要放下心中那些細小的傷痛,致力終結艾里歐哈布特的內亂,逐步捨棄那些束縛子民的舊制度和舊思想,讓這地方重生為一個能讓國民挺起胸膛、自豪講述的國家。

將一切的一切精心洗練、仔細過濾後,會出現什麼樣的國度和迦爾魯卡呢?

歷史究竟是一個又一個銜尾蛇般的重複輪迴,或即使匍匐在砂礫間也能迂迴前進的未來倒數,也只有在肉體衰老腐朽後的某天驀然回首,才能逐漸明瞭了。

 

空氣的溫度慢慢改變,綿延沙丘的盡頭化作火色稜線,在那之上有著沉重灰暗的雲靄和陰霾,但他知道光芒總會衝破而出。

迦爾魯卡在原地深呼吸了幾次,接著彷彿愛著所有生命般、像要擁抱世界似地張開雙臂,細細感受著穿透過指間的沙漠之風。

不知名的彼方,遠遠傳來了歲月與星辰交織在一起的悠揚歌聲。

──天就要亮了。

 

 

 

 

 

03----尾聲。

年輕國王隨意盤坐在寶座上,銀髮下的眸子笑得是如此爽朗而溫柔。

「過來吧,讓朕給妳下個咒語。」

出身馬格諾修達特的王妃有些驚訝,不一會兒還是沒能抑住對魔法的熱情和好奇,她提起裙擺走上前去,把自己交到新婚夫君等待的手心裡。

「──……」他低低喚了聲她的名字,爾後帶著笑意又不失慎重地這麼說道。「──變得幸福吧。」

這什麼啊?她忍不住輕笑出聲,眨了眨眼睛用甜美的嗓音問道:「那麼,迦爾魯卡的幸福該怎麼辦呢?」

濕潤的眼睛、柔軟的身體、白皙的肌膚……和那傢伙沒有半點相似之處的女子。

自己所選擇的,從今以後將與她共度一生的人。

「這什麼問題啊,傻瓜。」國王捏了捏她細白的手指,俏皮地瞇起單邊眼睛。「只要幸福,我就幸福了啊!」

 

 

 

──我曾經、每晚都在給那個人下詛咒。

不要總是一個人躲到叢林裡睡覺,天黑了會冷不是嗎?就算是身強體壯的法那利斯,也要好好珍惜身體啊!

敢一個人走夜路還真行啊你,既然如此腳步放慢點等我又不會怎樣!不要總是盯著前面,偶爾回頭看我一下啊……!嘖、但是你肯定不會回頭的吧,可惡。

不被辛巴德大人鼓勵就提不起勁?很好,下次上劍術課的時候,絕對要五招內把你撂倒!如果你是辛德利亞武勇第一的鬥士,那我就要成為整片大陸上最強的劍士!

 

那些小小的、賭氣的、帶著細微惡意波動的詛咒。

……都是些小毛孩的想法,幼稚得要命。

而且一次都沒有實現。

 

 

──『嘛、機會難得,最後再給你這不可愛的後輩、下個咒語吧!』

就算無法留下傷痕、就算結局徒留遺憾……甚至,就算那個人不是我也可以。

埋藏心中、無法成言的願望,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馬斯魯爾──」

變得幸福吧!我喜歡你。

變得幸福吧!我喜歡你。

……變得幸福吧。能喜歡上你,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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