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月一日 (預定) 生賀。沒有HE,但也不算虐文

※百目鬼靜去世已過百年,以「百目鬼的子孫」為<我>視角展開的故事

 

再次相遇的時候,「那傢伙」已經不認得自己了。

因此四月一日只是微笑。

徒留溫柔。

 

 

01

就像一場漫無終點,而且永無止境的接力賽。

尊敬他。幫助他。照顧他。順服他。

──……『守護他。』

 

那紙重謄了不只一次、不知從哪位祖輩開始代代流傳的遺囑,不知怎地,在我讀來簡直就像封寓意深刻的藏情書。

自己的夫人子孫等家族事宜,僅僅簡短交代了幾回,但對那位重要且神祕、似乎對我們家族大大有恩的「友人」,倒是描述得相當詳盡。

顯而易見的偏心。即使千字言盡也未曾提過一句,「那一位」對那個人僅次於生命、也許遠超過生命的意義,亦是昭然若揭。

彷彿隔著年代久遠的信紙與字裡行間,依然能窺見那個男人──在長輩們的回憶錄中,『即使步入晚年仍是身型魁武、氣勢凜然,名為百目鬼靜』的那個男人,正直直凝望著這裏,爾後無比鄭重地叩首行禮一般。

拜託了──……

『沉穩如磐石的冷徹嗓音』,這麼低聲囑咐著。

請代我、好好守護那個人。

 

所以,「那一位」和祖上,究竟是什麼關係?直到最後,也沒能從祖父──也就是所謂的上一代那裏,獲得明確答案。

唯一記得清楚的也只有一件,就是剛懂事時,被帶著第一次踏入那間不可思議之店那天,天空湊巧下著不合季節的滂沱大雨。

「真像啊……」似笑非笑地這麼說著,自稱店主的年輕人接著伸手捏了捏我的臉。「啊啊、所謂血緣。」

太過縹緲。太過艷麗。

被那雪白纖細的微涼手指初次觸碰時的悸動,至今依舊難以忘懷。

 

 

02

「君尋先生。」

伏在緣廊抽著煙斗的和服男子,似乎沒有正經搭理我的意思。異色雙瞳輕描淡寫地瞥了我一眼,又換個姿勢軟綿綿地躺回去,簡直像只任性妄為的貓。

「君尋先生,你又不先問過我,就擅自接下代管魔物的工作了。」

單看這副德性,很難想像君尋先生其實是個生活力頗高,而且意外勤奮的人。

家務也好理財也好,大至店裡門面小至黑鰻頭祂們的伙食,無一不被他安排得妥妥當當。

作為此處的店主,法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強。

手藝靈巧是磨練出的興趣,又據本人說,此乃前任當家親自示範了負面教材的緣故。

 

總之,剛從祖父手裏接下這擔子的那段時日,除了容易心軟和不大珍惜自己外,我完全不懂這人到底有哪裡需要看顧的。

果然只是不想他感到寂寞吧,也許多少還有一些希望君尋先生,能盡可能留住人類性情的意思在。

 

「這不是妖物,是上一位客人支付的代價。」正確來說,是好好培育就能成大事的潛力股……那人把菸斗放下之後,輕巧地指正了我。

慵懶歸慵懶,對話還是能好好繼續的。

「孔雀嗎?」

「孔雀喔。」

雖說是孔雀,卻是罕見的通體深黑。身後曳著長長的羽尾,在陽光照耀下一點一點映射著淺淺光暈,明顯就是不屬於人間的造物。

在院子裡四處走動的祂顯得相當隨意,沒一會兒便鼓動翅膀低低飛起,無聲地落到君尋先生身邊。

啊啊、眸子和君尋先生一樣,有著微妙差異的異色雙瞳。

「打算飼養祂嗎?」

「那也要看這傢伙肯不肯。」手指緩緩滑過冠羽根部,卻不見那禽鳥反抗,只是垂下頭來瞇著眼任君尋先生撫摸。「說不定祂更想跟著你回去。」

說著說著,君尋先生又笑出聲來,沒解釋為什麼這隻素未謀面的妖物,會想和我一起回百目鬼家。

明明看起來那麼親君尋先生。

 

「小傢伙,喜歡將棋嗎?」

「比起將棋,更喜歡麻將。」為什麼忽然提起這話題?看著孔雀隨意提起的嗎?

「嗤、貪玩的小子。」

「而且技術肯定比君尋先生好上不只一些。」

「……還是個沒禮貌的小鬼。」

「什麼話?我可是很尊敬您的,君尋先──生。」語畢,我面無表情地拿起店主先生的茶杯,一飲而盡。

他沉默著瞪我一眼,什麼也沒說就取走另一個(原本是我的)陶杯,重新斟了茶。

 

「──那麼,孔雀怎麼了?」我抿了抿嘴,喔、是上等的不知春。

「沒什麼,看你最近悶悶不樂,還想著用孔雀作話題聊下天,給小鬼開導開導。」

「勞您費心了。」悶悶不樂?我嗎?「但是,和君尋先生一不小心聊得太深入的話,可能會被收取代價──我還只是個學生。」而商人本色的他在這方面可從不手軟。

「又不一定跟你收錢。」若有所思地撫摸孔雀的頸子,他接著露出帶點作弄意味的壞笑。「比如說──對了,就讓百目鬼君『一邊倒立一邊大聲朗讀午休收到的學妹告白信』,怎麼樣?」

「我不擅長那種事,你明明知道的。」

「倒立嗎?」

我決定在這裏無視他。「孔雀的話,我還知道牠被當作鳳凰原型的一種,再來是『孔雀東南飛』的故事。」

「真是個用功的孩子。」語氣仍是在挖苦,君尋先生這回卻露出了好像有些欣慰的微妙神情。

 

被當作話題主角卻沒有發言權的奇幻生物自己走開了,華美厚重的羽尾即使內斂收起,依舊艷麗非常。

極具標誌性色彩的斑紋就伏在地面,隨著禽鳥呼吸的頻率如水一般浮動。說起來,在大自然和神話世界裡,這些是被形容作眼睛的吧。

原來如此。不能說完全不相稱啊,孔雀和百目鬼這個姓氏。

看著祂悠閒自得的樣子,這段日子一直糾結在我心底的鬱悶,好像也能平靜地問出口了。

 

「君尋先生說過,我和那人很像吧。」手裡的茶已經空了,在杯底留下淺淺的印。「那位『百目鬼靜』,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03

驕傲自大。貪吃。固執。三白眼。沉默寡言。喜歡捉弄人。愛管閒事。傻瓜一樣的怪力。沒啥用的高個子。

最討人嫌的就是──防守嚴密,從不讓我報復回去。

對那個男人的評價,全都是抱怨之詞。說實話,聽在從第一天相識開始就被認為「很相似」的我耳裡,心情挺複雜的。

「啊啊、但是,為什麼呢?明明是孽緣似的關係──」單手撐著下巴,君尋先生微笑著、慢悠悠地說道。「如今回想起來,也不全是那麼糟的回憶。」

明明那麼討厭對方,卻用了「回憶」這樣的詞。

「所以,你們關係好嗎?」

「…………………………或許看起來就是那樣吧。」雖然一副扭曲又不甘的表情,姑且還是勉強承認了。「最開始的時候,因為我長年被妖怪纏身的緣故,所以總是下意識地看他不順眼。」

「之後,就是那傢伙不對了。一天到晚惹我生氣,擅自偷吃我做的點心,對我的事指手劃腳的,末了又一句『吵死了』撇得一乾二淨。」

言下之意就是,「我一點責任也沒有」。

不過,這人難道沒有自覺的嗎?那樣的相處模式,僅是被形容為「關係好」,已經非常給臉皮薄的君尋先生面子了。

 

「怎麼了小傢伙?一副想要吐槽的表情。」

「君尋先生,請不要用茶針戳我。」這個人居然還有臉向我抱怨過去老被捉弄的事,真好奇那位祖先地下有知會作何感想。「那麼,喜歡還是討厭,究竟哪邊多一些?」

「啊啊?當然是討厭了──」「君尋先生。」

靜靜地打斷了他,平時我絕不會這麼做的。「現在,『那一位』已經不在了。」

那一定是因為,其實我一直迫切地想要傾聽君尋先生的願望。

連著「那一位」沒能說出口的份量一起。

「……」

「所以,不用撒謊也可以。」所以,不用逞強也可以。

 

他沒有立刻回應我。

臉上是難以形容的「面無表情」。

雖然沒在生氣,也不像是被冒犯了……大概是在猶豫吧,該怎麼答復「百目鬼靜的子孫」比較好。

至少那對鏡片後的眸子,是這麼說的。

結果先暗自不安起來的,反而是提問的我。

在注視著他的眼睛──那對象徵著他與「百目鬼靜」的緣份依舊延續至今的眼睛──的那一瞬間,我就意識到了:這並不是我能過問的事情。

當然,有資格從他那裏得到答覆的,也不是我。

啊──啊,頭腦一熱就幹了非常失禮的事啊。

「君──……」

 

唰拉──……

夜黑伴隨著氣流晃過眼前。

「!」「唉?」

和下意識往後仰的我不同,君尋先生似乎沒被嚇到,僅是向梁柱邊挪了挪身子。

順理成章的,那隻黑孔雀就這麼擠進我倆之間。

「怎麼了你這傢伙?」他撫摸著半邊肚腹都倚到他身上的禽鳥,微笑著說道。「沒人搭理就寂寞了嗎?果然還是個孩子呢。」

「『孩子』?不是成鳥嗎?」

「前幾天才剛從火焰裡重生的──啊、不對,正確來說,是從差點被做成水煮蛋的命運裡重生的。」

「…………被誰?」

「摩可拿。」

總有一天肯定會遭天譴的,那隻黑饅頭。

 

「回到剛才的話題。」被他捧在手心讓孔雀啄食的,是君尋先生昨天交代我從家裡摘來的果實。「我沒忘喔,『百目鬼』已經不在了。」

「什麼?」

「當然,也從沒把『你們』和『百目鬼』搞錯過。」

你真正想問的是這個吧?──色澤有著微妙差異的雙眼,再一次對我說了話。

「而且,也沒想過能夠再次見到『他』,不論現實或夢裡。」不可思議之店的主人──擁有為他人實現願望之力的君尋先生,柔和地笑著、輕聲地續道。

「更不可能會特地去和轉生後,或其他平行世界的『百目鬼』相認。」

 

「……可是、這樣,很奇怪吧?」意料之外的答案,讓我連話都說不順了。聲音在喉嚨裡糊成一團,有點難受。

「嗯?」彷彿當真不懂哪裡奇怪似的微偏過頭,君尋先生臉上仍是那張宛如面具似的微笑。

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兩百年。

他一直都是用這樣的表情,注視著世界的嗎?

一直都是用這樣的笑容,獨自對抗寂寞的嗎?

「我聽說君尋先生……是為了和上一位店主──為了等待『侑子小姐』,才繼承了這家店。」

持續著看不見盡頭的旅程,作著連時光都要遺忘的夢。

「既然如此,那麼您為什麼、會沒想過和『百目鬼靜』再次相遇呢?」

 

(本篇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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