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潮田渚

那是在初中二年級的某一天。

赤羽業兩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拇指指甲輕刮著藏在裏頭的蝴蝶刀。

畏懼於自己的「狩獵」效率,最近在街上打架鬧事的混混明顯地大幅減少。才正覺得無聊,對街一角剛好出現了幾名臨鎮的不良高中生,正企圖把某個倒楣的椚丘女學生強拖進巷弄裡的畫面。

緊盯著那裏,他不否認自己正暗自感到興奮──腦漿在沸騰、瞳孔猛地擴張,渴望見到鮮血。

 

並不是正義感過剩或路見不平這種熱血的原因,赤羽業承認,自己只是單純地感到不快而已。要說對象的話,那就是自己周遭的全部。

什麼都看不順眼的青春期,十四歲正是這樣麻煩的年紀。

作為興趣的狩獵也是,以本身就素行不良的鬧事分子當作發洩對象的話,比較不會有什麼後續問題,更何況還時不時能獲得小筆的額外零用金。

一邊數著紅綠燈的秒數,赤羽業心情很好地勾起一抹讓人不寒而慄的笑容,絲毫不介意身後行人神色怪異地迅速繞過自己。

事實上,所有人也同時對女學生的掙扎和呼救視而不見。

 

業心想,人類大概就是這樣的生物吧。

如果是往捐款箱投零錢、扶眼前摔倒的老人一把這種小事,人們是不會推辭的。不過如果是這種可能會陷自己於不利,還要為了別人出頭的狀況,大家就會卻步不前。

不用理會他人,隨時都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大人」就是這樣教我們的。

同樣的,世上也沒有比人類還要更熱衷於開發各式各樣的創意方法或道具,好用來殘害同胞的生物。

啊啊、所以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叫人煩躁。

什麼都能做到什麼都能弄到手的自己也是,那些不敢挑戰比自己強的只敢群聚在一起侮蔑他人的弱小之輩也是,就會說「因為那傢伙是天才啊」然後怎樣都不肯拚死努力的那些傢伙也是,只知道隨波逐流放棄思考唯有在危險逼近時才知道怨嘆的羔羊們也是。

啊啊、真無聊、煩死了,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好煩。

全都給我消失,全都去死就好了──

赤羽業任由思緒陰晴未定地瘋狂顛轉,臉上始終保持著面具一樣的微笑表情。

號誌燈從血紅換成了噁心巴拉的瑩綠色。

「……?」

然而,才剛準備踏出第一步,赤羽業又很快地停下動作。

毫無預警闖入視線的,是意料之外的插曲。

 

不,狀況劇的主角他還是認識的,雖然在班上幾乎沒什麼交流,不過同班快兩年的同學名字他倒是沒忘。

潮田渚。

名字很女氣、聲音很女氣,長相也很女氣的同班同學。

赤羽業花了幾秒回憶一下,發現自己除了潮田英語成績不錯和個性老實之外,幾乎想不起和對方有關的任何事情。

可你們的的確確同班了快兩年。

……這樣正常嗎?

但在業來得及做出結論前,又有另一件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就像逆流而上的小魚,因為潮田的個子比較小(從他的年紀來看,甚至讓人覺得有點單薄),所以更給人這樣的感覺。

總之,雖然被人群推擠得腳步有些踉蹌,不過潮田渚還是一步步穩穩地,努力往被所有人避開的巷口靠近。只見他一手抓著手機和誰通話,一邊抬頭張望似乎在確認附近店家的門牌地址。

喔,是在報警?──業開始對這個幾乎沒說過話的陌生同學提起一點興趣了,於是他停下腳步退到斑馬線一旁,等著看潮田渚會怎麼做。

又說了一會兒,潮田渚也終於在巷口站定。大概從那裏就能聽出一些動靜了吧,纖瘦的背影看來有些僵硬。

掛掉電話之後,潮田馬上拿起手機對準了巷子深處一會兒,似乎是在錄影蒐證。約過了五六秒,他放下手機按了幾個鍵,然後把它收進書包。

業用饒有興致的目光持續盯著他,直到潮田接下來做了一個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動作。

那個人毫無預警地轉過身來,雙眼直直地凝視著自己。

連視線稍微游移一下尋找的樣態都沒有,彷彿打從一開始就知道業站在那裏似地,直直地凝視著他。

不明就裡地,業在一瞬間變得渾身僵硬。

 

因為潮田渚的眼神──

那是極其率直的眼神。

那是讓人戰慄不已的眼神。

那是不帶有任何情緒的澄澈眼神。

那是彷彿能看透人心直到深處的眼神。

被那不可思議的眼神筆直凝視的一秒,赤羽業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停了一世紀那麼久──然而事實上,真的只過了一秒而已。

潮田渚眨了眨眼睛沒再做出多餘的動作,很快地又轉回身子。一直到身形纖細的神祕同學邁開腳步走進巷子之後,赤羽業的心跳和呼吸才慢慢地恢復正常。

「那傢伙是怎麼回事……」他喃喃低語著,褲子口袋裡的手緩緩地放開原本下意識握緊的刀柄。

他看著潮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彎下腰似乎從地上摸索著撿起了什麼。等到潮田渚重新直起身子,業才看清原來他手上多了一根細長的鐵棍。

 

「……誒?那傢伙是怎麼回事。」他又重複了一次那句台詞,這回是帶上感興趣的笑意的。

潮田的一舉一動都太僵硬了,從體格也能看出他明顯不是那種擅長打架的人。

這樣的他居然想一人槓上四五個遠比他高大的高中生?

用那根細鐵棍?

就憑他那樣的身版?

在明知道有更會打架的同班同學站在後頭袖手旁觀的情況下?(業當然知道班上同學在背後是怎麼說自己的,雖然誇大了些但也差不遠了)

他到底哪來的膽子啊?

明明長得那麼可愛,卻意外地很有男子氣概嗎?

 

業輕聲低笑,在嘴裡小聲地碎念。「糟糕了,不好啊、這下完了。哈哈,完了完了……」

他感覺到了,感覺到自己「萬般皆無聊」的世界觀正在崩毀,一直以來橫亙在自己與世界之間的透明高牆,在一瞬間迸現了巨大的裂縫。

潮田渚的那一眼帶來的、皮膚上的刺痛感,業不明就裡地非常中意。

想得到他,好想要。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想。

對同班同學(性別男)產生這種想法,自己真是瘋了。

哈哈,所以才說『完了』啊。

赤羽業抓緊了號誌燈的最後幾秒,不緊不慢地走過斑馬線踏上對街。

啊啊、他真的一點都不急,好不容易找到了感興趣的東西,他要好好享受這一刻。

潮田渚……潮田同學(潮田さん)……潮田(潮田くん)……渚(渚くん)嗯,感覺渚喊起來比較親切,如果成為朋友了就這樣喊他吧。

 

要是個子小小的渚出乎意料地很會幹架那就算了,相反地如果弱到一拳就被撂倒的話也不行。

那樣多無趣啊?

業討厭那種『看似很弱其實很強』少年漫畫似的老套設定,也討厭和軟弱到只會逞無謀之勇的傢伙走在一道。他知道自己個性有點乖僻,不過如果是在交友方面的話稍微挑剔點也沒關係吧?

業信步走進開始能聽見零星衝突的小巷,蝴蝶刀閃爍著銀光在他的手上用叫人炫目的速度旋燃起舞。「你可要撐久一點喔,渚。」別讓我失望──直覺上知道你不會的,為什麼呢?

究竟是為什麼呢?在大腦跟上理解的速度之前,我知道「那個人」會是你,我就是知道。

 

 

於是,那就是他們真正的初逢。

赤羽業灰暗扭曲的世界,久違地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

 

 

 

2.潮田渚暗殺的才能  

「──嘿,甜心。」

「!」瞬間轉過身子,匕首反射性地就往人頸動脈上刺,在千鈞一髮的最後一秒被對方反手擋了下來。

「業、業君……!別嚇我啊,真是的。」看清不知不覺摸到自己身後的人的確是自己的丈夫之後,青年很快地卸下戒備的身姿和手上的力道,嘴邊抱怨著收回握在另一手的軍刀,一邊面露心疼地撫上伴侶頸子上被自己扎出的血珠。「啊啊、都流血了!對不起。」

「沒事。」他抓起纖細的手指放到嘴邊吻了吻,舔淨了上頭沾到的血液。「你忽然從派對裡消失了,為什麼?」

「我得工作啊,現在正在做最後檢查。」渚比了比被打斷前正巧放在腿上檢視的掌心雷,然後把兩把短刀都收進了腰後的小包裡。

「非洲那裏有個國家出了點事,我得和同事們去看看。」渚仍是微笑著說得輕巧,所以業也不會特別去問。

職業佣兵與調查管理官、政治深海和黑暗世界──給彼此的工作留下適當隱私是他倆的默契,問得太深太細未免太不識趣。

更何況,業喜歡看著一身黑色野戰服的伴侶檢查裝備時的樣子。

 

他看著他從露指手套探出的雪白手指觸向綁在腋下的槍套,接著一路沿著線條性感的腰身往下探去。

指尖溜過綁著彈藥和毒物的腰帶來到身後,輕柔地撫上在迷彩褲下依然挺俏的臀部,最後滑過綁在大腿內側的暗器再竄進緊緊包覆腿腹的及膝長靴裡。

幹這一行的不可能隨身攜帶太多武器,然而業很確信在自己目光所不能及的衣服之下,恐怕還有更多致命的小東西被他緊貼著身體藏著。

人們喜歡用帶刺玫瑰來形容氣質危險的情人,不過業不會那樣說。

因為他的渚本身就是一根美麗的刺。

 

「這是業君的生日派對吧?重要的主角不在場怎麼成呢?」還有親愛的,你妨礙到我工作了──溫柔與無情參半的甜蜜話語,渚維持著那樣的笑容輕輕抬起了丈夫的臉。「乖,快回樓下餐廳去。」

被當成孩子對待的業沒有掙開也沒有動怒,他直起身子回以放鬆的笑容,任由渚挑逗似地撫摩自己的頸項──人體的命門之一。「我說啊、渚,你剛才偷偷把我的酒杯掉包了對吧?」

感覺到手背被若有似無地碰了一下。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他趁著眼前賓客說話的空檔瞥了仍是站在他身旁的渚一眼,他的丈夫慢了半拍抬起頭來回了個同樣疑惑的眼神,於是業也只好自忖「是我神經過敏嗎?」,一邊繼續和那位前輩進行慣行的社交應對。

直到渚在派對接近尾聲的完美時機站起身子宣告想回房稍作休息後,被丟下來獨自發表謝辭的壽星悶悶不樂地舉起高腳杯正想輕抿一口,才發現手裡的酒居然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換成了顏色相近的果汁。

 

「犯人不是渚的話,我會生氣的喔?但說實話,真的嚇了一跳。」業伸手一個使勁,把那個輕得彷彿沒有重量的人拽進懷裡攬著。「如果今天你是來殺人的,我大概就必死無疑了吧。」

「投毒這麼卑鄙的事,我才不做……順帶一題,在那些殺手有機會靠近你以前,我會把他們全部放倒的。」

縮著肩躲閃刻意吹向耳後的熱氣,渚的聲音因為忍著怕癢的笑意而有些不穩。「喝高了對身體不好,萬一宿醉怎麼辦?我明天就要出差了,當然會擔心啊。」

「哼嗯,是喔──」拉長的尾音聽來有些慵懶,業動了動環著的雙臂把人抱得更緊,細碎的吻輕柔地印在渚的鼻尖和臉頰上。「話說回來,蜜糖。你還沒給我生日禮物對吧?我可以加點限量甜品嗎?」

燙熱的手掌滑進雙腿之間,暗示性地貼緊柔軟的肌膚來回撩撥。

「等一下!生日禮物什麼的,早就準備好了!」出發前還幹這種事,我會挨罵的──用力拍開作亂的那隻手猛地站了起來,渚一把抓過放在床頭櫃上的資料袋氣勢洶洶地遞了出去。「確認一下吧,這次有不少可以拿來──呃、以後有助於談判的情報。」

「啊~謝謝。」雖然對渚盡可能伸長著手給出資料拒絕靠近的樣子隱隱不爽,不過業仍是一臉爽朗笑容地接過了渚的生日禮物,手快眼快啪啦啪啦地翻閱起來。「哈哈,好厲害,我指定的所有議員都查到了。」

 

「我說業君,裡面有些情報公開的話,會讓別人以後很難在政壇上立足的。」雖然負責蒐集情報的我也沒什麼資格說啦……渚在心底默默地這麼說道。「真的、真的,不可以做得太過分喔。」

OK,我答應你。」業無視了渚因為對方答應得異常乾脆而更加不安的神情,走上前抱住戀人的肩膀一起倒向床鋪。「辛苦了,就連在剛才的派對中,還得時不時假扮成服務生來蒐集小道消息吧?」

「啊,原來你注意到了。」像是惡作劇被抓到而感到害羞的孩子一樣,渚露出了輕咬著嘴唇忍住更多笑意的表情──然後就著那樣靦腆可愛的表情、滿臉笑意地,往業在對話間搭上來還試圖扯開自己領口的手腕用力一劈。

「難怪時不時能感覺到業的視線!每十分鐘就看過來一兩次,你這樣害我很難自由行動!」

「抱歉抱歉~如果不想被認出來的話,下次可以挑戰女僕裝。」心懷不軌的意圖被識破了,業仍是笑嘻嘻的。「對了,我的聖誕禮物還沒定下來吧?那麼──」

「駁回!我不會穿喔,絕對。」渚伸手捧住業的臉,一字一句地這麼認真說道。

如果不在這邊用力拒絕的話,這個人絕對會在某天忽然亮出一套量身訂製還作工精細到讓人汗顏的女僕裝,然後軟硬兼施地強迫自己套上。

 

「真可惜,如果渚穿女裝的話,效果肯定非常驚人。走在街上的話,路人回頭率估計百分之兩百喔!」

「這樣我要怎麼執行任務?而且業君不會生氣嗎?」

「為什麼生氣?因為你太可愛了,才會被行注目禮不是嗎?我在這方面很寬容喔。」他握住渚仍撫在自己臉上的手,然後十指交扣。「就算被大家看了又如何?渚屬於我、我也屬於渚的事實,都不可能改變。更何況──」

他湊近到他的耳畔,用惡魔般甜美的嗓音如此低語。

能夠獨佔你的一切──以男性的立場來說,實在非常痛快。

「…………」

 

耳朵好燙。

臉頰也是,可惡。

一時說不出話,更不想被看到現在的表情,於是只好把臉埋進對方的懷裡。

輕笑的聲音,業力道溫柔地環抱著他,也不再出聲。

暖暖的溫度,從指尖和胸口緩緩地擴散開來。

深深的黑暗中,只能聽見彼此呼吸和心跳的聲音。

窗外的璀璨燈火和細碎人聲,遙遠得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

靜謐。安逸。幸福。

沒有接吻也沒有說話,他們只是彼此相依,然後緊緊擁抱。

那居然是如此舒服的事。

一切都沉澱在這銀色冬季的月光夢影中。

 

「業君,生日快樂。還有,聖誕快樂。」為了不要驚擾到此刻的氣氛,渚小聲地如此說著,但他知道他一定聽得見。「我會努力工作,絕對不會讓你獨自一人跨年的。」

「嗯,說好了。」在前額留下祝福的淺淺的吻,每次渚要出任務前他都會這麼做,那是祈求他的伴侶終將平安歸來的儀式。「等你回家,回到我身邊後,我們將會有一場史詩般的纏綿。」

渚閉上眼睛,在心底默默數著再過十秒就得放開這個人,可是手上卻環得更緊了。

在一起太久,愛得更深、戀得更深。

無法放手,最後便再也無法逃離。

「業君,我喜歡你……」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被你「殺死」(奪走)的。

──溺斃在這甜美到發苦的戀慕之海中。

 

 

 

3.暗殺的才能黑暗世界

「先生,留個步吧?我這兒有上好的大麻,還有整個西城最純的海洛英──」

「滾。」他只吐出了這麼一個字,然後如閃電般一拳揍向對方,那個渾身髒污的藥販直接被打倒在地,摀著腹部哀嚎著半天直不起身來。

殺雞儆猴的效果正如預期,原本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的幾個流鶯和小流氓立刻做鳥獸散,不敢再來糾纏這個手腳纖細但殺氣凌厲的異國青年。

赤羽業現在的心情非常暴躁。

如果是平常的話,他是很樂意花幾個錢買點樣品回去,讓在鑑識科的同僚們研究一下的。再怎麼說,也不至於隨便出手打人。

但是他現在的心情真的很暴躁,也沒時間。

 

什麼樣的黑幫才會把根據地建在妓院旁的地下室?

靠女人的胭脂味來掩蓋自己的罪行,品味真差。

業瞪著眼前破爛不堪的鐵門,考慮要不要乾脆把門踹開。

剛才已經揍過一隻毒蟲了,他不想把手弄得更髒。

但是考慮到自己現在的立場,為了等下的交涉不要節外生枝,還是裝得老實點好。

於是他做了個深呼吸(還得忍耐空氣中無處不在的臭味),把渾身戾氣悉數藏起,接著出拳捶了捶那扇佈滿鐵鏽的大門。

 

「三個小時就準備好贖金了,你可真是個愛妻家啊,Mr.赤羽。」

即是一身深色西服,也沒能掩過那個年過半百的男子與年齡不符的壯碩身材。臉上、手背、頸部──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全都佈滿著猙獰的傷痕,是真正在腥風血雨中搏命生存過的男人。

看起來比資料上的舊照片,還要更具威脅性一些。

那些圍住整個包廂想壯大威勢,滿臉橫肉的手下們就算加起來,身上的傷痕數目恐怕也比不過他吧。

「能看一下人質嗎?」沒對中年男子的獰笑給出任何回應,業將防彈手提箱放到桌上任對方招來的嘍囉拿去檢查,聲線緊繃地直接提出了要求。「我想確認他的安危。」

 

他還記得昨天晚上兩人回到房間準備休息時,渚按著一直以來的習慣,對接下來要去的景點先做了一番調查。

『有一個幫派組織直到十年前都還盤踞在那裏,雖然銷聲匿跡了很久,最近好像有準備要東山再起了。』

『好厲害,查得挺詳細的。可是渚啊,出來旅行怎麼還是這麼緊繃?我們泡個澡放鬆一下吧?』

他真想咒殺了昨晚對渚的警告聽而不聞的自己,還有那個遲鈍到讓委託人的男友在眼皮底下被綁走的雇傭保鑣。

沒落的幫派要再重新站穩,最需要的就是錢。為什麼當時自己沒想到這點?

雇用保鑣,反而成了地頭蛇眼中的肥羊象徵。

 

聽著黑暗中傳來老舊輪椅在水泥地上發出的嘎機聲,他的心臟幾乎要停了。

如果渚的身影再晚出現一秒,業想自己可能就會克制不住開始殺人。

「渚……」才剛走近戀人的跟前,他就馬上半跪了下去。

被人用輪椅推著送過來,是因為被硬套進拘束衣而無法自由行動的緣故;他的手隔著厚帆布輕輕按壓各處關節,一邊時不時低聲詢問「有沒有哪裡會痛?」

雖然看起來非常疲憊,被摀住了嘴沒法說話,但渚的眼神一直都很平靜;在業又說了一句「不許逞強」時,甚至流露了淡淡的笑意。

..   .- --   ..-. .. -. .  .-.-.-(摩斯密碼,譯文:I AM FINE.)

從距離稍遠的幫派分子看來,兩人只是忽然停下動作互相凝視了幾秒而已。不過離渚最近的業在收到他連眨著眼皮傳送的訊息後,這才終於平靜下來。

太好了,你沒事。

感謝上蒼。

 

「喂──已經可以了吧?Mr.赤羽?」奉命帶他來看人的小弟往前走了幾步,背景音是其他幫派分子假嘔和穢語連連的喧鬧聲。「你馬子的屁股洞還緊實的咧!差不多可以把保險箱下層的密碼告訴我們大哥了吧?」

赤羽業仍跪在原地沒有起身,連視線都不曾轉往對方。「……先告訴我一件事,」嗓音低沉。「你們之中,有誰碰過他嗎?」

「哈?同性戀也講這個?真他媽噁心。」這次回話的是另一個年輕人,話語間盡是不耐和侮蔑。「那種被操鬆的屁眼,除了你們這種神經病還有誰有興趣戳?幹,死娘炮……」

罵罵咧咧很快地又引來一陣哄笑,業神色平靜地聽了一會兒,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在跟著那群小鬼胡鬧。

某些方位甚至傳來了帶有警戒之意的薄弱殺氣。

看來這幫派也不全是沒用的雜碎,還是有幾個算是有點頭腦的。

大概是對自己和渚的背景或職業有最低限度的了解吧,雖然在很久以前業就趁著職務之便把那些紀錄給抹消了。

 

他解開綁住男友嘴裡的布條,力道就像每次親吻和愛撫他時那樣溫柔。

被勒出紅痕了,讓人心疼。

「業君──」「別說話,親愛的。」他用食指來回摩娑伴侶頸子上的新月型傷痕,這是那群人渣對渚掐著脖子施暴時用上去的痕跡。「沒事了,你稍微休息一下。」

他們傷了他。

他們傷了他。

他們傷了我的渚。

……我要殺光他們。

 

此時的赤羽業,已經看不見懷裡暈過去的潮田渚了。

殺意冰冷地覆蓋住整顆心臟,眼底有的只是一片鮮紅。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心智依然冷靜理智到異常可怕的地步。

這個幫派,不全是無腦的雜魚腳色。

赤羽業甚至覺得有點高興。

就是要這樣,凌虐起來才有意思。

 

「密碼嗎?好吧,告訴你們也行。」

他站起來,轉身,然後微笑。

──全都給我下地獄去。

斷頭台的巨大刀片,在下一瞬間轟然落下。

 

「這回讓我們讀中學時的老朋友幫了點忙。」

「就算是人類最底層的你們也或多或少聽過他們吧?似乎被稱作日//本醫學界和化學界的第二把交椅。」

男人將雙手背在身後,彷彿在自家花園散步似的,悠閒地在化作人間煉獄的地下室裡來回走動,用孩子般天真無邪的語調散布著無比殘酷的話語。

「箱子下層裝的煙霧彈,是他們在上個月的實驗裡不小心做出來的化學毒氣。」

「花了三個小時是因為,我一直待在附近製藥廠的實驗室裡,把這玩意兒的毒性增強了五十倍,成分也調成只對你們這個人種有效。」

「我送給渚的古龍水,裡頭混有微量的催化劑。就算只動了他一根頭髮,反應速率都會比沒碰的快上兩倍。」

「一碰到陽光就會馬上失去毒性,相反地如果是在地下室效果就會持續增強,這毒氣很有意思吧?」

「感覺到動彈不得了嗎?」

「感覺到五感消失了嗎?」

「感覺到呼吸困難了嗎?」

「感覺到血液蒸發了嗎?」

「感覺到肌肉撕裂了嗎?」

「感覺到骨頭融化了嗎?」

「感覺到腸子爆開了嗎?」

「感覺到大腦崩潰了嗎?」

「感覺到內臟腐爛了嗎?」

「已經,想死了嗎?」

「但是很遺憾,這種毒氣是不足以讓人致死的。」

死神帶著哄笑的宣告,響徹了整座地獄。

「太棒了呢,撿回一條狗命。」

「你們大概還能活上一兩個月吧,可喜可賀。」

「就這樣帶著重生後的身體,開開心心地過完這一生吧。」

 

潮田渚不是赤羽業的軟肋,從來都不是。

他是他的逆鱗。

 

渚醒過來的時候,天色漸亮。

因為窗簾全被放下來了,所以整個房間非常昏暗。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唯一記得清楚的,是業往他脖子上弄了個膠囊狀的貼片。

裡面多半裝著能讓人昏迷的藥物吧,好可怕。

「──你醒了?有哪裡會痛嗎?」

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撫上額髮的手心帶著讓人舒服的溫度。

「醫生說你身上很多地方挫傷了,還有一些瘀青,但是不需要住院。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他牽住那隻手,看向那個側身坐在床邊的人。

「是業君一直在照顧我?」「嗯。」

「你該不會熬夜了吧?」「是熬夜了沒錯。」

「……對不起。」「沒事。」

無限寵溺的語調和眸光,溫柔灑落。

 

「我本來想著等你醒來後,絕對要罵你一頓,居然讓自己落入敵人手裡。」

但是忽然又覺得沒必要了,你平安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手指按住纏在渚手腕上的繃帶,業一向討厭那太過刺目的白。「那種程度的,你應該能自己避開吧?」

像是感到尷尬或心虛似地,對方悄悄移開了視線。

捏住臉頰,用不會弄疼他但不容拒絕的氣勢把人轉了回來。「那些人和你說了什麼?他們用我來威脅你了,是不是這樣?」

支支吾吾地給不出像樣的回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業輕輕嘆了一口氣。

「啊、可是你看,我已經沒事了喔?說不定休息一下就能下床走動了。」手指靈活地一張一闔,渚氣色已經恢復得差不多的臉,開始試著盡可能地擺出一副很有活力的表情。

一手支著臉,業淺淺地微笑起來。「是嗎?那就好。」

見狀,渚也跟著露出安心的微笑。坐起身子往戀人靠得更近,順從地任他撫摸自己的後腦勺。放鬆地瞇起眼睛,然後若無其事地這麼說道:

 

「所以業君,差不多可以把解藥給那些人了吧?」

「……」

「從椚丘畢業後還在跟老同學聯絡的,可不是只你一個。」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

「……為什麼?」

「畢竟受過訓練,我撐了三分鐘才暈過去。」渚撐起身子直直望進業的眼睛,神色平靜。「而且在那個當下,我判斷自己還是裝睡比較好,就是這樣。」

「……」他放開他,起身離開了潔白的床鋪。

空調運轉著發出宛如昆蟲振翅的嗡鳴。

天色很是冰冷,透著冷漠的藍。

赤羽業就這麼佇立在陰影之中,「害怕嗎?」然後低聲向他的戀人問道。

「……如果我說完全不怕,那就是在騙人的。」率直地這麼承認了,然而渚的告白還沒結束。「但是,我會負起責任的。」

「讓自己陷入險境的是我,逼得業君不得不做那種事的,也是我──所以,我沒資格感到害怕。」他掀開被子坐在床沿,沒有再進一步有任何動作。

 

微光穿過紗幕,在渚的身周鑲上一圈柔柔的光暈。

那幅畫面彷彿靜止了一樣。

 

「我愛你,業君。」

「打從心底愛著你,愛到無法自拔。」

「我知道你算不上是一個好人,但是也絕對不是壞人。因為在業君的內心深處,其實非常善良。」

「我深愛著這樣的你。」

他張開眼睛,然後伸出雙手──向著依舊固執地站在黑暗中的戀人。

「所以,拜託了。」

「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讓我獨自待在這虛假的光明中。

 

業沒有馬上做出回應,渚也不再說話。

無聲而柔和的靜謐。

兩人之間再也不需要更多言語。

唯有此刻,那是世上最脆弱的東西。

發出聲響就會破碎,散到風中就會變得透明。

所以在這種時候,只要順從自己的心意就可以了。

凝視對方。碰觸彼此。擁抱吾愛。

獻上我們所擁有的全部。

 

朝陽升起、鳥語囀鳴──萬物迎來了新的一天,世界依舊美麗無比。

在這顆藍色行星上的某處角落,有一對戀人正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相依著靜靜酣睡。

 

 

廢話‧時間

如果是松井優征老師的話,一定會在最後安排一個不算悲劇也不算喜劇,但是讓人想要大喊「超酷啊這個!!」的結局吧!(‧▽‧)

嗯嗯,這是地球全人類活過了三月(‧3‧=33~呼咻~~~) 小渚和業都平安長大還眾望所歸地不知怎麼地變成一對了的妄想結局(ε٩(๑> ₃ <)۶з)

腦洞起點很明顯吧?出自暗殺教室之前的宣傳PV 連想ゲーム ~《殺老師的聯想教室》,大家都好可愛呀~~~(〃∀〃)~♡ 

黑暗世界之後是    檯面下的交易→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關係→狗仔文化→市井小民。順帶一題!草稿沒有!腦洞未開!缺氧狀態!!(@A@)

但是,還是會繼續的嗚嗚嗚吼吼~~~【拚  !ヽ(*゚Д゚)ノ    死!】    ────以上!!

※ 感謝網友「呆呆」和「 TauLaBi 」的推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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